第五十三章 山上的老屋

知了通红着脸，说了一遍。

他冒着风雪赶到县里，却被尽量一通臭骂，还差点挨打。他更像一只无头的苍蝇。他想一走了之，去外地打工。可发现自己出来的匆忙，连身份证都没带。他又回到村里。他害怕见着村里的每一个人。他又饿又冷。他想起东坡地那几间之前留下的房屋。他抬脚边往东坡地走。

他看见了孤零零的狗爷。狗爷也看见了他。
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？”

“你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
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，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。当然，这个时候，他俩也互相懂对方的心思。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正处在一条极其被动的战线上。

“唉——”狗爷叹了一口气：“真没想到，狗爷我落到这步田地。”

“我还不一样，跟条丧家犬似得。”知了说。

“哈哈，你还跟我比，我可是条老狗。”狗爷笑着说。

“好了，向北叔，这时候您还能笑出来，赶紧想想办法吧，不然，村里人还不把咱爷俩给吃了。”知了哭丧着脸说：“早知道是这个样子，打死我也不干这个村主任。”

“哈哈，你小子就是成不了气候，你以为我想让你干村主任？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。你也就种菜是把好手。”狗爷又笑着说。

“好了，向北叔，你就别笑话我了，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知了带着反击的口味说。

狗爷没有生气。虽然他打心里看不上知了。但现在知了说的是话糙理不糙。狗爷的心又开始了深深的内疚。他说：“你听我的不？”

知了一摇头：“那看你说啥了。”

“哼哼，你小子，当两年村主任也算没白干。”狗爷一半挖苦一半表扬地说完，又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，说：“我已经给我家小子打了电话，他能给我二十万。这还不够。当然，大众公司也不能说要多少就给多少。我想咱俩去一趟，再多的钱咱是拿不出来了，大不了咱俩一起蹲上几年监狱。”

“向北叔，你说的是真的？”知了瞪大了眼睛。

“你狗叔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？”狗爷瞪大了眼睛。

知了还是不信。

狗爷长叹一声：“不是我看不起你，你才当村主任多长时间？狗爷我干了十八年支书，可现在村里弄成这样，我心里原本就有愧。现在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补偿。”

“向北叔，我忽然觉得你又长高了。”知了笑呵呵地说。

“怎么跟你狗叔说话呢？”狗爷瞪着眼说。

“我说您啊，那个叫啥，形象，对，是形象突然大了，跟山那么大。”知了举着两条胳膊说。

狗爷却惭愧地摇摇头，说：“我还哪有什么形象，想想之前做的事，我的心就像被菜刀剁着。”

“叔啊，您这么一说，我觉得我自己——咳，真不是东西。”知了捶着胸口说。

狗爷看着知了：“刚才我说的，你到底干不干？”

“干啊，不然以后哪还有脸在村里呆啊。”知了坚定地说。

狗爷扭头说了一句：“就是干了，也没脸了。”

“嗨，看你说的，村里比咱不要脸的人多的是。”知了昂着头说。

狗爷的脸色更加阴沉了，像飘着雪花的天空。

和山爷商量过后，第二天早上，劲良开车，和狗爷、知了一起去了省城。

雪停了，天晴了。

劲松和吕晓华踩着街上的积雪，来到村头。

东方的太阳正冉冉升起，将金色的光洒在白雪皑皑下的山坡。劲松舒展了一下身体，对吕晓华说：“晓华，此情此景，你是不是想起了初中学的毛**的《沁园春·雪》？”

吕晓华感慨地说：“是啊，昨天还是北国风光，千里冰封，**雪飘，今天就是须晴日，看红装素裹，分外妖娆，真是太有意境了。”

劲松张开了双臂，大声说：“看我大美山河，壮哉！再看看咱们招凤山村，不要说老街石屋，就是大门前的石条台阶，就带有复古的趣味，相信我，晓华，咱们的招商引资一定能成功。”

“就是啊，这么好的地方怎能继续隐藏在人们视线之中呢？”吕晓华微笑着说。

劲松拉起吕晓华的手，说：“趁着着美好的雪景，咱们上山？”

“好呀。”吕晓华握住了劲松的手。

小心地沿着石阶往山上走时，他俩遇到了山爷。

“山爷爷，您这是干嘛去啊？”劲松问。

山爷停住脚步，扭头说：“哦，这场雪可够大啊，去看看山上的老院子。”

劲松和晓华追了上来：“山爷爷，您留在这里吧，我俩代你去看看。”

山爷挥挥手，笑着说：“哈哈，我没事。那些老院子可是咱们村的宝贝，我一天不去看看，心里面就好像有事没做一样。”

“行，那我俩陪您一起去。”劲松搀扶着山爷说。

山爷甩开了劲松，说：“哈哈，你就别扶我了，我走了一辈子山路了，还有拐杖。你扶着晓华吧。”

劲松笑着又拉起晓华的手：“是啊，现在得扶着晓华。”

山爷笑笑，慢步向上走去，边走还边说：“你俩都知道，咱们一位叫张正堂的老祖宗，这位老祖宗年少时，家里非常穷。冬天他到山下学堂念书，他娘就守着鸡窝，等鸡下蛋，然后去换上一块烤红薯，送到学堂，躲在窗下，等教书先生让孩子们歇息一会时，再把红薯偷偷给这位老祖宗。后来，全村人全力相助，这位老祖宗考中了进士，官拜巡抚。”

山爷歇了口气，又说：“老祖宗每次回家省亲时，还没过河，就下轿淌水过来，他挨家挨户拜谢，还给村里重修了十几件房屋。告老还乡后，出资建了十五座房屋，给村民们居住。那些房屋已经三百多年了，有八座房屋到今天还没倒塌。”

劲松点头说：“咱们村自从明朝就有了，咱这位老祖宗就是明朝的官。可就从他以后，好像就没有再有人入朝为官了。”

“哈哈，劲松，你现在不是吗？”山爷笑着说。

劲松赶紧摆手说：“哈，山爷爷，我可不是，再说，现在也不兴叫这个，再说了，我要转业回来了。”

“怎么，你小子也要回来？”山爷惊奇地问。

“是的，而且是必须要回来了。”劲松说。

山爷点点头，说：“回来也好。刚才我说这些，原本只想给晓华说。咱们那位老祖宗，曾经考过三次。听村里以前的老人说，前两次赶考回来后，他二话不说，接着读书，夜里打着火把，一读就读到天色放亮。这人啊，不经磨难怎么干成大事呢？”

劲松笑了：“山爷爷，您放心，晓华不像您想的那样脆弱。”

“可我还是担心啊，如果晓华像以前那位赵科长一样，咱们村可就没有出头之日了。唉，怪谁呢，都怪咱们自己人不争气！”山爷气得脸色都变了。

吕晓华没有说话。她不想把烂摊子交给别人。从感情上，她也想留下。曾经有那么多人帮助过自己，就是赵妍也几乎成了小军军的亲姨。无论如何，她不想就这样回去。

但昨天赵刚在电话中告诉她：“明天将和刘大春一起向心来的唐志国**汇报，我的意思，是想申请让你回来。晓华，我没有别的意思，你的能力和责任心我们都十分清楚，用刘大春的话说，只是将你放在了错误的位置上。”

吕晓华没说什么。工作做成这样，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只能服从领导安排。

三人边走边聊，来到那几排老房子前。这是村里最高的地方。后来的村民再修建房屋，就沿着山坡往下了。